渴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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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畫外音”預計在九月初開啟，因此這個夏天，白音和陸雲聲都毋庸置疑地為要籌備此展做準備。
這不是一項小工程，從確定主題、撰寫策劃、擬定方案，再到落實相關作品，供應與客源兩頭牽扯，陸雲聲早就焦頭爛額了，所以這時候白音的出現，無疑給她分擔了不少辛苦。
白音今天跟著陸雲聲見了一個策展人，他手裏最近的一些作品亟待出手，幾乎是從早忙到晚。
臨下班前，陸雲聲問她：
“你是不是有個學油畫的朋友？他那作品有沒有出售展出意向啊？”
她說的人是夏明徹無疑。
可白音卻在聽到這個要求後，遲疑了一下，
“有是有，但他在售和展覽的作品，前段時間剛被其他策展方買斷了，手裏應該沒有符合我們要求的。”
就在陳翊推薦她來之前，夏明徹剛剛敲定，這月底就會開展。
“不過他有同行的，我倒是可以讓他幫忙留意一下，就是未必符合咱們的出展要求…”
陸雲聲擺擺手，表示不在意，“先問問吧，有的話作品集發來看看，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，看畫就是看眼緣。”
及此，陸雲聲的手機正好響了，白音識趣地去櫥櫃裏拿包，準備下班，但對方對話裏的信息著實讓她耳熟——
“她在啊，一整天都和我一起呢。”
“什麽？噢…那我讓她等會兒吧。”
掛了電話的陸雲聲一臉無奈，“姑奶奶，拜托你以後你上班手機別再開靜音模式了，我們這工作不需要那麽高的保密性。”
白音這才意識到怎麽回事，趕緊打開手機——陳翊今天下午給她打了四五個電話，豈止是靜音模式，簡直就是“免打擾”。
“抱歉抱歉，上學的時候習慣了。”
“哎別走，陳翊待會兒就到，你等他來了再下班吧，別你前腳一走，我後腳又得他數落。”
陸雲聲語氣略嬌嗔地埋怨著，把手機扔在一邊，聽聞自己“失聯”這事居然驚動了陳翊親自來畫廊確認安全，白音自然只能老實坐回了沙發上，包包處墜著一個精致的皮革飛馬掛件……
“你這個包飾還挺特別的，不便宜啊。”
見她臉上“明知故問”，白音便稀松解釋，“就是一個小禮物，我掛著玩的。”
“掛著玩的？那送禮的人可要失望了。”
聽這話裏有話的架勢，白音還未想好措辭，門口忽然出現的人，也算是替她解了圍，
“這有什麽失望的？包飾這種東西，不就是掛著玩的。”
陳翊來得還挺快。
白音還沒起身打招呼，他上來就是一句叮囑，“怎麽手機一直都打不通？以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全天開靜音……”
“剛剛已經教訓過了，陳總。”
陸雲聲搶過了話柄，朝著他微妙一笑。
白音只能再次做了一次保證，絕不再犯。
陳翊無奈道，“沒事就好，我來都來了，一起去吃個便飯？”
“今天不行，我跟明徹約好了要去吃火鍋，最近幾天我們都沒見，況且我答應了陸師姐問他作品出展的事，今晚說什麽都不能爽約。”
她拒絕得如此直截了當，惹得陳翊根本無從勸下去，只能點頭妥協，“那好吧，在哪吃飯？我送你去。”
這麽義正言辭不容置喙，白音只能識趣地報了地址。
兩人剛準備離開，陸雲聲像是想起什麽似的，上來攔道——
“哎陳翊，你今晚有事嗎？”
陳翊眼神一頓，轉而讓白音先去車裏等他。
白音點頭應下，卻刻意放緩了腳步。
那兩人後續暧昧的對話影影綽綽地傳出來——
“怎麽了？”
“沒事的話，今晚還去我那兒……”
聽到這裏時，白音已經頓悟了這兩人的關系，覺得不便多聽，便趕緊坐進了車裏。
但她的思緒卻沒有停下。
果然還是男人了解男人，夏明徹那天的話言猶在耳——“他這種身份地位，不缺錢不缺利，怎麽會缺女人？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啊？”
她不由得暗自嘲諷一笑，在想什麽呢？
就算是這樣，跟你有什麽關系嗎？
你對他而言，也不過是一個連關系都不願承認的妹妹而已。
這樣想著，身旁人已然落座。
“怎麽不開空調？不熱嗎？”
他把空調系統啟動，熟稔地系好安全帶，啟動引擎……
她哪裏有空去考慮這個，直到車裏逐漸冷起來，她才算是恢覆了正常思考。
“喜歡這個包飾嗎？”
他的眼神略略掃過她腿上的包，多一秒都未停留。
“還行。”
“看來不是很喜歡。”
“…為什麽？”
“阿音，我發現，你回答‘還行’的那些問題，要麽是懸而未決，要麽是沒有細思的，而這種模棱兩可在我看來，就是‘不夠喜歡’的體現，甚至包括對夏明徹本人。”
這般直白地戳她心窩子，一點餘地都不留，鬧得白音在這逼仄的車廂內，不由得感到無地自容。
“上次我問你對他什麽看法，你回答‘還好’，這次問你他送的禮物喜不喜歡，你也是‘還行’，這還不能佐證什麽嘛？”
當真是老奸巨猾的商人思維，什麽時候都能說理。
那個包飾是夏明徹送她的畢業禮物，就在那次錯過了約會後，兩人因各自工作忙碌，一直沒有再找機會約會，夏明徹便只匆匆地過來給她遞了這個禮物。
不知是不是送得匆忙將就，她拿到手的那一刻，不僅沒有感到驚喜，反倒是有種“原來如此”的平常感——愛馬仕的包飾。
看著聽著都有頭有臉，但說白了，這種東西不過就是一個陪襯，是萬千數字的一個小零頭，是大件商品的一個順手配貨而已。
而打著“畢業禮物”旗號的心意，居然也不過是個“配貨”。
再度被提及，她覺得莫名窩火，索性偏過頭，也不說話了。
陳翊顯然也看出來了這份不悅，等她把這悶氣生出來後，才悠悠開口問，“我送你的禮物呢？喜歡嗎？”
及此，白音的臉色瞬間回了些神采，認真點頭，“嗯。”
“那怎麽不戴啊？”
“上班戴那個太招搖了，我想低調點。”
“那個東西很襯你，不戴的話，這禮物送的就沒意義了。”
陳翊毫不掩飾地表示出自己的想法。
“這個包飾每天陪著你，你看到它就想到了送它的人，我也想我的禮物發揮它該有的價值。”
“陳翊。”
鬼使神差地，白音叫了一聲他的名字。
“你為什麽這麽在意我？”
車外的空氣與時間交錯流動，車內的時間卻仿若停止。
白音不確定問出這樣的問題，能否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，她甚至無法預設問題的答案。
更不確定，陳翊會怎麽看待這個問題。
他果然沒有正面回應，竟再次反問——
“那你想好怎麽答覆夏明徹了嗎？”
“這對你很重要嗎？”
“當然，阿音，我不想讓你困擾，也不想給自己無謂的設想。”
陳翊將她送至火鍋店門口後，再沒多講，直接離開了。
走進火鍋店之前，白音卻心亂如麻……
如果夏明徹是友情以上，戀愛未滿，而陳翊，則是連親情都貧瘠，暧昧都荒蕪的半瓶水。
這都不是她該考慮的課題。
因為她討厭做選擇，更討厭被逼著選擇。
那天與夏明徹的火鍋吃得還算愉快，他大刀闊斧地給她一比一還原了最近工作上或頭疼或搞笑的事，幾次逗得她肉都泡老了。
而白音更是沒有忘記今天陸雲聲的交代的事，開口之後，夏明徹則是意料之內的，先替那些同行打了個掩護說辭，說未必能行，但白音卻表示——
“你就當是幫我一個忙，替我去問問，萬一人家真的有需求呢？這也算是你給人推的渠道，到時候這人情也有來有還不是？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我替你問問就是了。”
嘴上答應著，不情不願的調調卻溢了滿臉。
“那你回頭把畫廊和你那個學姐的信息也給我一份，我好跟人家有聊頭。”
白音當場就給他發了過去。
火鍋後，夏明徹如常送她回家，車到了樓下，他卻沒有主動道別，顯然是欲言又止，但又不想在車裏說。
白音躊躇了會兒，主動邀請——
“要不要上去坐坐？”
或許這話稍顯刻意，但明眼人都明白這話背後的暗示。
對於他來說，更是如此。
打開房門後，夏明徹跟著白音的步子邁入一覽無餘的出租屋，幹凈簡潔，一塵不染，倒是符合白音對外的形象。
她讓他先坐，自己則去碗櫥裏抽了一個新的馬克杯出來，斟了水後端到他面前。
“我新買了一個投影儀，看電影嗎？”
白音邊說邊靠坐在了夏明徹身邊，按了下遙控器，燈光跟著奚落變暗，唯餘投影裏微紫的光線，倒映在墻面上，電影畫面漸出，背景音樂跟著進來，人物的對話在這樣的氛圍裏，倒顯得冗餘……
“阿音，你冷不冷？”
夏明徹的聲音仿若一滴水，滴落在空氣的海綿裏。
“不冷。”
但他依舊還是朝白音身邊傾近，試探性地搭上了她的肩膀。
她微顫，卻沒有拒絕——也不是兩人第一次這般接觸。
“明徹，你到底喜歡我哪裏？”
這樣的話，若是放在平時，他肯定能把自己誇得天花亂墜，但這樣暧昧的氛圍之下，這樣的問題，更像是一種挑逗，欲拒還迎。
盡管，白音此刻真的很希望聽他說實話。
但她知道，是聽不到了。
他的氣息蕩在耳際，果真只等來了露骨的回覆——
“哪裏都喜歡…現在，我喜歡你的嘴。”
一片昏暗之內，她的呼吸被眼前人盡數掠奪，這場吻令她毫無準備…當他挑逗著自己舌頭的時候，她感到自己的身體不由得震顫……
對方侵略的氣息直白落下，落向她身體以往脆弱敏感的位置……
那些她始終堅守的位置。
“阿音我們在一起吧？”
她的手被緊緊桎梏在他的手心裏，無法移動。
全身上下，除了思緒，全都無法移動。
她回想著近日的事，他的關心、照顧、還有禮物……
對啊，她還沒戴那個禮物呢，不知道他看到自己戴它的樣子時，會作何反應……
“你看到它就想到了送它的人，我也想我的禮物發揮它該有的價值。”
“你見到那個人的時候，會想要和他親熱，牽手、擁抱、接吻，甚至更親密……”
“我喜歡一個人，就會有那樣親近的渴望。”
是怎樣的渴望？
交纏在一起的呼吸、雙手相扣的指縫、還有那些不能被輕易觸碰的隱私……
“陳翊，今晚沒事的話，來我那兒……”
——
鏘。
陸雲聲的小酒館裏，她與陳翊剛碰了第三次杯。
除了他們兩人之外，這酒館裏還有其他的一些老朋友，有些是陸雲聲豐大的舊友，有些是陳翊當年在美國回來的朋友。
說起來與陳翊相識就是在這裏，那是四年前，他剛接公司的活，一個人來這裏獨酌小坐，滿臉寫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疲倦，眉眼間卻盡顯貴氣倜儻……
陸雲聲倒了兩杯格蘭菲迪，一杯推給他，一杯留在手裏，大大方方地與他推杯換盞，不知不覺都喝多了。
她把陳翊帶回了自己家安置，本以為那晚兩人註定要做一回“酒肉”朋友了。
可陳翊卻楞是連嘴都沒跟她親，不僅如此，還堅持在沙發上睡了一夜。
第二天清醒之後，陸雲聲調侃他，“你這人長著一張不堪調教的臉，骨子裏又悶又軸，為誰守身如玉呢？”
陳翊說：“不關你的事。”
“那關誰的事？你皮夾子裏那位的？”
昨晚給他脫外套的時候，錢包剛好掉出來了，她便看到了那女孩的照片，著實標致清麗，像是株不染纖塵，傲然獨立的桔梗。
而那天午後，當她看到這女孩停在洋房花園前時，連她都忍不住駐足三分。
那時陳翊還未告訴她，那是他繼父的女兒，他的半個妹妹。
直到她來了畫廊，陸雲聲才知道，原來他心心念念的女生，跟他還真是關系匪淺。於是當晚，陳翊就在她的逼問下，徹底攤牌了。
白音，這名字倒是很符合她的氣質。
她以為陸雲聲不知道她和陳翊的關系，連陳翊自己都刻意遮掩，當天白音為自己多說話感到愧疚，但實際上，陸雲聲哪是那麽傻的人呢？
陳翊不願承認她的身份，哪裏是怕會影響什麽？分明是他在刻意規避自己繼兄的身份罷了。
“你喜歡了她這麽多年，她一點都沒看出來嗎？”
陸雲聲最愛拿這事來調侃陳翊，因為這事沒幾個人知道，反而顯得她在陳翊一眾朋友裏，還是有那麽點特殊之處的。
“她沒必要看出來，除非她也喜歡我。”
陳翊抿了口威士忌，辛辣微麻的口感，瞬間傳至眉心。
“還真是個情種，默默喜歡一個女孩這麽多年，還是自己的繼妹，難道你就沒想過，既然她跟那小竹馬關系這麽好，在一起水到渠成是遲早的事，那時候你怎麽辦？為她打一輩子光棍嗎？”
聽到這說辭，陳翊笑得不堪又自嘲。
說真的，他還真沒想過這個。
但他能做的，就是在還喜歡她的時候，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原則。
哪怕她看不到。
他也是最近才看到了些許希望，當聽說她沒有答應夏明徹的告白，當她那樣明顯地表現出對夏明徹的得過且過……
他的內心在反叛那份故作淡然，他想做些什麽，為自己，也為她。
“我不想看她被逼著做一個不想做的決定，哪怕她不會選我，我也不想她將就著做選擇。”
就像他白天說的那樣——我不想讓你困擾，也不想給自己無謂的設想。
——
我也不想，陳翊。
“不要，停下！”
白音終於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麽，潮汐平淡，波瀾不驚，她狠狠地推開了黑暗中的那個人，以最快的速度起身打開了頂燈。
室內忽然亮如白晝，而適才暧昧與糾纏，仿佛走馬燈般，迅速消散。
“對不起明徹，我還沒準備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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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音今天跟著陸雲聲見了一個策展人，他手裏最近的一些作品亟待出手，幾乎是從早忙到晚。
臨下班前，陸雲聲問她：
“你是不是有個學油畫的朋友？他那作品有沒有出售展出意向啊？”
她說的人是夏明徹無疑。
可白音卻在聽到這個要求後，遲疑了一下，
“有是有，但他在售和展覽的作品，前段時間剛被其他策展方買斷了，手裏應該沒有符合我們要求的。”
就在陳翊推薦她來之前，夏明徹剛剛敲定，這月底就會開展。
“不過他有同行的，我倒是可以讓他幫忙留意一下，就是未必符合咱們的出展要求…”
陸雲聲擺擺手，表示不在意，“先問問吧，有的話作品集發來看看，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，看畫就是看眼緣。”
及此，陸雲聲的手機正好響了，白音識趣地去櫥櫃裏拿包，準備下班，但對方對話裏的信息著實讓她耳熟——
“她在啊，一整天都和我一起呢。”
“什麽？噢…那我讓她等會兒吧。”
掛了電話的陸雲聲一臉無奈，“姑奶奶，拜托你以後你上班手機別再開靜音模式了，我們這工作不需要那麽高的保密性。”
白音這才意識到怎麽回事，趕緊打開手機——陳翊今天下午給她打了四五個電話，豈止是靜音模式，簡直就是“免打擾”。
“抱歉抱歉，上學的時候習慣了。”
“哎別走，陳翊待會兒就到，你等他來了再下班吧，別你前腳一走，我後腳又得他數落。”
陸雲聲語氣略嬌嗔地埋怨著，把手機扔在一邊，聽聞自己“失聯”這事居然驚動了陳翊親自來畫廊確認安全，白音自然只能老實坐回了沙發上，包包處墜著一個精致的皮革飛馬掛件……
“你這個包飾還挺特別的，不便宜啊。”
見她臉上“明知故問”，白音便稀松解釋，“就是一個小禮物，我掛著玩的。”
“掛著玩的？那送禮的人可要失望了。”
聽這話裏有話的架勢，白音還未想好措辭，門口忽然出現的人，也算是替她解了圍，
“這有什麽失望的？包飾這種東西，不就是掛著玩的。”
陳翊來得還挺快。
白音還沒起身打招呼，他上來就是一句叮囑，“怎麽手機一直都打不通？以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全天開靜音……”
“剛剛已經教訓過了，陳總。”
陸雲聲搶過了話柄，朝著他微妙一笑。
白音只能再次做了一次保證，絕不再犯。
陳翊無奈道，“沒事就好，我來都來了，一起去吃個便飯？”
“今天不行，我跟明徹約好了要去吃火鍋，最近幾天我們都沒見，況且我答應了陸師姐問他作品出展的事，今晚說什麽都不能爽約。”
她拒絕得如此直截了當，惹得陳翊根本無從勸下去，只能點頭妥協，“那好吧，在哪吃飯？我送你去。”
這麽義正言辭不容置喙，白音只能識趣地報了地址。
兩人剛準備離開，陸雲聲像是想起什麽似的，上來攔道——
“哎陳翊，你今晚有事嗎？”
陳翊眼神一頓，轉而讓白音先去車裏等他。
白音點頭應下，卻刻意放緩了腳步。
那兩人後續暧昧的對話影影綽綽地傳出來——
“怎麽了？”
“沒事的話，今晚還去我那兒……”
聽到這裏時，白音已經頓悟了這兩人的關系，覺得不便多聽，便趕緊坐進了車裏。
但她的思緒卻沒有停下。
果然還是男人了解男人，夏明徹那天的話言猶在耳——“他這種身份地位，不缺錢不缺利，怎麽會缺女人？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啊？”
她不由得暗自嘲諷一笑，在想什麽呢？
就算是這樣，跟你有什麽關系嗎？
你對他而言，也不過是一個連關系都不願承認的妹妹而已。
這樣想著，身旁人已然落座。
“怎麽不開空調？不熱嗎？”
他把空調系統啟動，熟稔地系好安全帶，啟動引擎……
她哪裏有空去考慮這個，直到車裏逐漸冷起來，她才算是恢覆了正常思考。
“喜歡這個包飾嗎？”
他的眼神略略掃過她腿上的包，多一秒都未停留。
“還行。”
“看來不是很喜歡。”
“…為什麽？”
“阿音，我發現，你回答‘還行’的那些問題，要麽是懸而未決，要麽是沒有細思的，而這種模棱兩可在我看來，就是‘不夠喜歡’的體現，甚至包括對夏明徹本人。”
這般直白地戳她心窩子，一點餘地都不留，鬧得白音在這逼仄的車廂內，不由得感到無地自容。
“上次我問你對他什麽看法，你回答‘還好’，這次問你他送的禮物喜不喜歡，你也是‘還行’，這還不能佐證什麽嘛？”
當真是老奸巨猾的商人思維，什麽時候都能說理。
那個包飾是夏明徹送她的畢業禮物，就在那次錯過了約會後，兩人因各自工作忙碌，一直沒有再找機會約會，夏明徹便只匆匆地過來給她遞了這個禮物。
不知是不是送得匆忙將就，她拿到手的那一刻，不僅沒有感到驚喜，反倒是有種“原來如此”的平常感——愛馬仕的包飾。
看著聽著都有頭有臉，但說白了，這種東西不過就是一個陪襯，是萬千數字的一個小零頭，是大件商品的一個順手配貨而已。
而打著“畢業禮物”旗號的心意，居然也不過是個“配貨”。
再度被提及，她覺得莫名窩火，索性偏過頭，也不說話了。
陳翊顯然也看出來了這份不悅，等她把這悶氣生出來後，才悠悠開口問，“我送你的禮物呢？喜歡嗎？”
及此，白音的臉色瞬間回了些神采，認真點頭，“嗯。”
“那怎麽不戴啊？”
“上班戴那個太招搖了，我想低調點。”
“那個東西很襯你，不戴的話，這禮物送的就沒意義了。”
陳翊毫不掩飾地表示出自己的想法。
“這個包飾每天陪著你，你看到它就想到了送它的人，我也想我的禮物發揮它該有的價值。”
“陳翊。”
鬼使神差地，白音叫了一聲他的名字。
“你為什麽這麽在意我？”
車外的空氣與時間交錯流動，車內的時間卻仿若停止。
白音不確定問出這樣的問題，能否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，她甚至無法預設問題的答案。
更不確定，陳翊會怎麽看待這個問題。
他果然沒有正面回應，竟再次反問——
“那你想好怎麽答覆夏明徹了嗎？”
“這對你很重要嗎？”
“當然，阿音，我不想讓你困擾，也不想給自己無謂的設想。”
陳翊將她送至火鍋店門口後，再沒多講，直接離開了。
走進火鍋店之前，白音卻心亂如麻……
如果夏明徹是友情以上，戀愛未滿，而陳翊，則是連親情都貧瘠，暧昧都荒蕪的半瓶水。
這都不是她該考慮的課題。
因為她討厭做選擇，更討厭被逼著選擇。
那天與夏明徹的火鍋吃得還算愉快，他大刀闊斧地給她一比一還原了最近工作上或頭疼或搞笑的事，幾次逗得她肉都泡老了。
而白音更是沒有忘記今天陸雲聲的交代的事，開口之後，夏明徹則是意料之內的，先替那些同行打了個掩護說辭，說未必能行，但白音卻表示——
“你就當是幫我一個忙，替我去問問，萬一人家真的有需求呢？這也算是你給人推的渠道，到時候這人情也有來有還不是？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我替你問問就是了。”
嘴上答應著，不情不願的調調卻溢了滿臉。
“那你回頭把畫廊和你那個學姐的信息也給我一份，我好跟人家有聊頭。”
白音當場就給他發了過去。
火鍋後，夏明徹如常送她回家，車到了樓下，他卻沒有主動道別，顯然是欲言又止，但又不想在車裏說。
白音躊躇了會兒，主動邀請——
“要不要上去坐坐？”
或許這話稍顯刻意，但明眼人都明白這話背後的暗示。
對於他來說，更是如此。
打開房門後，夏明徹跟著白音的步子邁入一覽無餘的出租屋，幹凈簡潔，一塵不染，倒是符合白音對外的形象。
她讓他先坐，自己則去碗櫥裏抽了一個新的馬克杯出來，斟了水後端到他面前。
“我新買了一個投影儀，看電影嗎？”
白音邊說邊靠坐在了夏明徹身邊，按了下遙控器，燈光跟著奚落變暗，唯餘投影裏微紫的光線，倒映在墻面上，電影畫面漸出，背景音樂跟著進來，人物的對話在這樣的氛圍裏，倒顯得冗餘……
“阿音，你冷不冷？”
夏明徹的聲音仿若一滴水，滴落在空氣的海綿裏。
“不冷。”
但他依舊還是朝白音身邊傾近，試探性地搭上了她的肩膀。
她微顫，卻沒有拒絕——也不是兩人第一次這般接觸。
“明徹，你到底喜歡我哪裏？”
這樣的話，若是放在平時，他肯定能把自己誇得天花亂墜，但這樣暧昧的氛圍之下，這樣的問題，更像是一種挑逗，欲拒還迎。
盡管，白音此刻真的很希望聽他說實話。
但她知道，是聽不到了。
他的氣息蕩在耳際，果真只等來了露骨的回覆——
“哪裏都喜歡…現在，我喜歡你的嘴。”
一片昏暗之內，她的呼吸被眼前人盡數掠奪，這場吻令她毫無準備…當他挑逗著自己舌頭的時候，她感到自己的身體不由得震顫……
對方侵略的氣息直白落下，落向她身體以往脆弱敏感的位置……
那些她始終堅守的位置。
“阿音我們在一起吧？”
她的手被緊緊桎梏在他的手心裏，無法移動。
全身上下，除了思緒，全都無法移動。
她回想著近日的事，他的關心、照顧、還有禮物……
對啊，她還沒戴那個禮物呢，不知道他看到自己戴它的樣子時，會作何反應……
“你看到它就想到了送它的人，我也想我的禮物發揮它該有的價值。”
“你見到那個人的時候，會想要和他親熱，牽手、擁抱、接吻，甚至更親密……”
“我喜歡一個人，就會有那樣親近的渴望。”
是怎樣的渴望？
交纏在一起的呼吸、雙手相扣的指縫、還有那些不能被輕易觸碰的隱私……
“陳翊，今晚沒事的話，來我那兒……”
——
鏘。
陸雲聲的小酒館裏，她與陳翊剛碰了第三次杯。
除了他們兩人之外，這酒館裏還有其他的一些老朋友，有些是陸雲聲豐大的舊友，有些是陳翊當年在美國回來的朋友。
說起來與陳翊相識就是在這裏，那是四年前，他剛接公司的活，一個人來這裏獨酌小坐，滿臉寫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疲倦，眉眼間卻盡顯貴氣倜儻……
陸雲聲倒了兩杯格蘭菲迪，一杯推給他，一杯留在手裏，大大方方地與他推杯換盞，不知不覺都喝多了。
她把陳翊帶回了自己家安置，本以為那晚兩人註定要做一回“酒肉”朋友了。
可陳翊卻楞是連嘴都沒跟她親，不僅如此，還堅持在沙發上睡了一夜。
第二天清醒之後，陸雲聲調侃他，“你這人長著一張不堪調教的臉，骨子裏又悶又軸，為誰守身如玉呢？”
陳翊說：“不關你的事。”
“那關誰的事？你皮夾子裏那位的？”
昨晚給他脫外套的時候，錢包剛好掉出來了，她便看到了那女孩的照片，著實標致清麗，像是株不染纖塵，傲然獨立的桔梗。
而那天午後，當她看到這女孩停在洋房花園前時，連她都忍不住駐足三分。
那時陳翊還未告訴她，那是他繼父的女兒，他的半個妹妹。
直到她來了畫廊，陸雲聲才知道，原來他心心念念的女生，跟他還真是關系匪淺。於是當晚，陳翊就在她的逼問下，徹底攤牌了。
白音，這名字倒是很符合她的氣質。
她以為陸雲聲不知道她和陳翊的關系，連陳翊自己都刻意遮掩，當天白音為自己多說話感到愧疚，但實際上，陸雲聲哪是那麽傻的人呢？
陳翊不願承認她的身份，哪裏是怕會影響什麽？分明是他在刻意規避自己繼兄的身份罷了。
“你喜歡了她這麽多年，她一點都沒看出來嗎？”
陸雲聲最愛拿這事來調侃陳翊，因為這事沒幾個人知道，反而顯得她在陳翊一眾朋友裏，還是有那麽點特殊之處的。
“她沒必要看出來，除非她也喜歡我。”
陳翊抿了口威士忌，辛辣微麻的口感，瞬間傳至眉心。
“還真是個情種，默默喜歡一個女孩這麽多年，還是自己的繼妹，難道你就沒想過，既然她跟那小竹馬關系這麽好，在一起水到渠成是遲早的事，那時候你怎麽辦？為她打一輩子光棍嗎？”
聽到這說辭，陳翊笑得不堪又自嘲。
說真的，他還真沒想過這個。
但他能做的，就是在還喜歡她的時候，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原則。
哪怕她看不到。
他也是最近才看到了些許希望，當聽說她沒有答應夏明徹的告白，當她那樣明顯地表現出對夏明徹的得過且過……
他的內心在反叛那份故作淡然，他想做些什麽，為自己，也為她。
“我不想看她被逼著做一個不想做的決定，哪怕她不會選我，我也不想她將就著做選擇。”
就像他白天說的那樣——我不想讓你困擾，也不想給自己無謂的設想。
——
我也不想，陳翊。
“不要，停下！”
白音終於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麽，潮汐平淡，波瀾不驚，她狠狠地推開了黑暗中的那個人，以最快的速度起身打開了頂燈。
室內忽然亮如白晝，而適才暧昧與糾纏，仿佛走馬燈般，迅速消散。
“對不起明徹，我還沒準備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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